专题最后的伟大征服-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

1986年长江漂流遇难纪实

沈国凡

 

1986年,我参加了长江漂流采访。这些年中,许多熟人和朋友总是问我长江漂流探险中到底死了多少人。因为当时大小报刊发的消息,除有的因记者采访失实之外,对于牺牲或暂时无法寻觅的队员,大都用“失踪”、“遇险”来表示。而“失踪”、“遇险”后到底如何,由于不断有新的消息要急着报道,很少有报刊回过头来再反映这件事。因此有的说10人,有的说20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长江漂流探险究竟牺牲了多少人呢?确切地说应该是8个:洛阳队杨红林等4人,中国科漂队孔志毅等3人,参加采访的记者万明一人。

孔志毅30多岁,跟我当时的年龄差不多。他是一个标准的军人,腰板笔挺,说话果断,遇事大胆。在首漂长江的壮士尧茂书遇难后,他便开始准备踏着尧茂书的足迹去征服长江。听说中科院四川地理研究所正在组织漂流队,他便千里迢迢直奔成都报名。

7月25日,在四川白玉县,以王茂军为队长的洛阳漂流队和以侯惠仁为总指挥的中国科漂队胜利会师,然后决定联合闯过白玉县下的卡岗大跌水。中国科漂队的“攀钢号”、“前卫号”两只敞口浴盆式橡皮船,显然不能过滩,便决定采用洛阳队的黑色碉堡式密封船。在决定上“碉堡”的人员之前,孔志毅跑来找王茂军:“茂军,你给我们队的队长说说吧,上‘碉堡’冲滩时无论如何叫我上。船是你们的,你说了他们准听。”因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求人开“后门”,孔志毅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王茂军拍着孔志毅的肩膀:“老孔,中!”

王茂军到中科队一说,果然好使。孔志毅高兴得一把搂住王茂军:“越往下走,江面越来越险,我一定要不放过任何一处最危险的地方去冲一冲。我可能会死,不过我想历史会记住我的。赶在美国人前头,让中国人的名字写在征服长江的第一页!”

7月27日下午4时,洛阳队雷建生、张军、杨红林、霍学义和中科队王岩、杨斌、孔志毅、颜柯8人分乘“碉堡”式密封船和“前卫号”敞口船顺利到达叶巴村,遇到前来接应的白玉县盖玉区委书记泽仁扎西等人,架起锅让他们饱餐了一顿稀饭。

饭后,孔志毅开玩笑道:“这该不是最后的晚餐吧?”

谁能想到,此话竟被孔志毅言中了。

下午5时58分,孔志毅等8人将两只船前后连成“舰队”,让体积较大、重量较沉的碉堡式密封船在前面压浪,“前卫号”在后面紧随。

这8名队员的安排是:黑色碉堡式密封船:杨红林、张军、孔志毅;红色敞口船“前卫号”:雷建生、王岩、霍学义、颜柯、杨斌。我们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密封船里的三位勇士竟全部遇难,连尸骨都无法寻到。

离开叶巴不到10分钟,“舰队”就落入不能自拔的万丈深渊,灾难性的打击接踵而至。如山岳般卷起的浪峰,向“舰队”迎头压来,将两只船凌空托起,然后又重重地抛人浪谷。一个卷皮浪冲过来,打得船来回不停地翻个,竟如轮胎一般地直立着朝前滚动。

我和接应队员们站在山崖上,提心吊胆地看着两只船,在江涛中惊心动魄地前进着。

前面是一道江水转弯处,两山迎面压来,只听山外浪吼涛喧,江面已被两山压得十分窄小,江水被一堆石挤成一股喷流,以每秒七、八米的流速猛力向外喷射,水花飞溅,山崖蒙雾,峡口外的水路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舰队”冲人喷流,便如同两颗弹丸,被立刻“射”了出去。谁知这一“射”,却射人了一股巨大的跌水。此跌水形成一道六、七米高的瀑布形横断面,呼啸腾宕。“舰队”冲人跌水之后,前面的密封船被卷皮浪猛力举起,然后狠狠地砸向礁石群,只听“嘭”的一声,山崩地裂,水花飞溅。后面的“前卫号“更惨,一股大浪朝右舷打来,将王岩、颜柯打得“飞”入江中,紧接又是一排狂涛,从船头猛然竖起,将“前卫号”直立江中后一股大浪袭来,杨斌、雷建生、霍学义均被击入江中。到此时,“前卫号”已“全军陷落”。

滔天白浪中密封船仍在顽强翻腾。几股卷皮浪将船如同揉面团一般搓揉着,在可怕的大浪撕扯下,密封船被一瓣瓣地撕裂,船里的全部东西都冲了出来,浮满了江面……

这时,突见一个人头在水面上浮动。显然,落水者已无法辨认方向了,他胡乱地游着自由式,一个劲地朝江心划。

“老孔!”我从照像机的长焦中认出了那人,便大声惊呼。

一切抢救都来不及了,接应队员们急得眼泪直涌,声嘶力竭地喝喊:“老孔,靠过来,向左游,向左游!”

可是,满河江涛包围着孔志毅,如何听得见!

孔志毅在浪涛中无力地挣扎沉浮。接着便很快的被冲进第二个跌水,一排大浪劈头盖脸向他压去,就再也没有人见他浮出水面。

“老孔!老孔呀!”我们站在悬崖上,面对绝壁千仞下的长江,大声呼唤着,禁不住泪如雨下。

“前卫号”落水的王岩、杨斌、颜柯、雷建生、霍学义游上了对面西藏的江岸,而密封船被大浪一瓣一瓣地撕得粉碎,却始终未见杨红林和张军的影子。

这就是万里长江漂流探险中的第一次遇难,两个队一下子献出三条人命。由于当时刚从长江源头的沱沱河进入金沙江,山高谷深,交通不便,危险迭出,冒死跟踪采访的记者只有几人;几乎所有国内报刊当时都未对此作详尽报道。

事后多次有人问我,那些在长江漂流探险中死了的人值吗?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是的,他们要是不去漂长江,说不定现在有的早已是高官厚禄,万贯家产了。但是,人对生命的价值各自有着不同的理解。

张军的家庭条件,在当时的年轻人中,已算是“冒尖户”了,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摩托车、缝纫机、录像机……现代化家庭的东西样样全有。妻子贤惠,女儿乖巧,小康之家,何不久乐!在单位上他“混”得不错,正作为接班人准备重用。可是,当他知道王茂军、郎保洛正在组织长江漂流队,去与美国人争夺长江的首漂成功权时,这个平时温顺憨厚的“老实疙瘩”发“疯”了!工资不要了,干部不当了,一切都放弃了,要为中国人争光!

他风风火火地跑去报名,别人告诉他:“人员已满,只能当个‘替补队员’。” 。

“好,替补也行,只要能去漂长江!”

临出发前,有人不去了,他才被选拔为正式水上队员,成了全队的一名主力。

张军给单位的“请假条”也写得很特别,字字句句全是心里话:“我是一名普通的锅炉工。我热爱我的本职工作,也爱我的家庭、年迈的二老和未成年的女儿。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为了祖国的荣誉,抢在美国人之前完成漂流长江的壮举,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6月7日,在挺进长江源头的路上,他度过了自己 35岁的生日。他认为在一生中,这个生日过得最有意义

孙志岭是在中虎跳的漂流中献身的。因河谷太深太险,记者们大都不敢下去。当时我曾花20元钱,请一位山民背上摄影包,踩着乱石走了20里路才到江边。我和上船的郎保洛、孙志岭中午只吃了几根烧熟的玉米,用茶缸以水当酒为他们壮行。

此去吉凶未卜,孙志岭多么想留下一张开漂前的照片啊,他跳上一块巨石,望着山头上的记者群,十分感慨地说:“哎,那么多记者,这里竟只有你一个厂

我忙举起照相机,为勇士留下了珍贵的瞬间。

下午2时,郎保洛、孙志岭钻进密封船。孙志岭摘下眼镜交给队友霍学义说:“别忘了,等漂过中虎跳,给我点上一根大重九。”

我将采访本递过去,孙志岭挥笔疾书:

踏浪奔东海!

“好,到了大具我们再一起喝啤酒厂我与孙志岭双手紧握。

2时50分,我帮着他们将密封船推人激流。密封船好象一片豌豆叶子。被投入滚沸的水锅,在水面上跳上跳下,时沉时浮。江水疯狂地将密封船一会儿抛向左岸,一会儿又扔向右岸,一会儿被狂浪猛力推向玉龙雪山一侧的大礁石。一场船毁人亡的惨剧眼看就要发生,观战群众中竟有人惊得从站着的石头上跌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股巨浪回冲过来,将密封船用力一击,竟从岸壁和大礁石的夹缝里漏了出去。

观战群众和记者们惊魂稍定,密封船又被涌来的滔滔洪峰推向哈巴雪山一侧,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射”岸边的礁石。只见江面上顿时溅起无数水花,密封船撞在礁石上,被猛力地弹向半空,舱门顿时裂开,用来堵舱门的汽垫床和孙志岭一起,被江水猛力地“拉”了出去。

几天后,当大家忙于营救困于中虎跳绝壁下的郎保洛时,一个消息传来:在大青沟江边捞起一具死尸,请洛阳队速去人辨认。

李勤建、霍学义赶到后,见尸体己开始腐烂,头部肿得有篮球般大,面部也肿得难以辩认。他们记得儿时同孙志岭玩耍,他身上有三处明显标记:背上和腿上各有一小伤疤,肚脐眼处有一肉疙瘩。二人急忙翻看,一声哀号:“蛤蟆(孙志岭儿时小名)——”便扑向尸体,不停地摇晃,他们多么想将这位儿时的玩伴儿摇“醒”啊!

这位洛阳机务段35岁的工人,看起《鲁滨逊漂流记》来,竟如同孩子一般着迷。在筹备长漂之初,他曾两次瞒着父母,去上海设计和购买密封船。为支持漂流队,他悄悄找姐夫的好友借了8000元钱。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怕父母不同意,连招呼都未打,便突然“失踪”了。他幽默风趣,是队里公认的“活宝”。

争取闯中虎跳的任务时,他找到王茂军说:“杨红林、张军都为漂流长江献身了,我是下了决心,不行就找他俩去,我们漂流队的旗帜要永远向前!要是我死了,你们要给我儿子讲我为什么要漂流长江。骨灰一定分三份,一份投入金沙江,让我继续漂流;一份埋在遇难处,看长江滚滚东去;一份送回故乡洛阳,葬于生养我的土地。……”

孙志岭的骨灰安葬仪式,是在万里长江第一城攀枝花市举行的。在下水开漂之前,在阵阵哀乐声中,李勤建手捧孙志岭的骨灰盒,上面盖着洛阳漂流队的队旗。队员们臂戴黑纱,向孙志岭的骨灰致哀。

王茂军代表全队,遵照孙志岭生前遗愿,将他的一部分骨灰撒入奔腾的金沙江:“志岭,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一定漂到上海……”

王茂军哽咽了。两岸群众,一片肃穆。蒙蒙天空,顿时雨如倾盆。

壮士骨灰撒长江,涛声万里慰忠魂。

一个普通工人的葬礼,为什么能牵动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的心:这是对我们民族精神的赞誉,这是对我们民族之魂的召唤。今天,当我们站在这里回溯历史的时候,这种精神,这种召唤,依然激烈而沉重地撞击着我们的胸膛。

只有24岁的云南籍青年雷志,义无反顾地报名参加了这支最先路过他家乡的洛阳漂流队。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常年在江浪上滚打的金沙江木材水运局的工人,参加漂流队只有22天,便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雷志参加漂流队,单位不同意。可是他就象当年家乡参加红军的父兄一样,跟着队伍走了。记者们前后追着他采访,问他为何要随队去冒此生死,他回答十分干脆:“我看了尧茂书首漂长江报道后,深感作为一名中国青年的重任。一个民族应该有一种勇于探险、进取和开拓的精神,这个民族才有希望。从洛阳队,我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奋进精神,因此我决定跟随这样的队伍去为祖国探险,我愿为这一事业献出自己的热血和生命!

记得那是10月14日9时左右,刚漂完老君滩的洛阳队,由副队长雷建生率领袁世俊、龚林、雷志、李维民以及<河南日报)记者张新生、漂流探险“个体户”王殿明,乘一只敞口橡皮船和密封船,从云南巧家乡出发,冒雨前行。急雨似箭射打江面,江面白蒙蒙一片,如横空垂下的厚厚雨幕,让人喘不过气来。

从老君滩到宜宾,还有533公里水路,其中特级险滩15个,甲级险滩33个。从云南巧家乡至四川金阳县一段江面,滩滩相连,水激浪高,是长江上险滩密度最大的地方。为此熟悉水情的雷志提醒大家:“雨中行船,千万要小心,万一翻船,相互不能抢救,很危险。”

两只小船正行驶之时,突见前面出现一条长长的峡谷。两岸山脉陡然升高,绝壁直切河谷,江水滚沸,轰轰有声,此乃金刚具特级险滩,与此滩相连的是白鹤滩特级险滩。这条峡谷全长15里,除两个特级险滩外,还有七个甲级滩,滩滩连成链环,处处为行船设下障碍。

前面的敞口橡皮船首先冲进峡口,抬头竟不见了天空。峡谷内全是白茫茫的浪涛,如涌动的雪海。这时只见前面一个卷皮浪,小船顿时如烈马扬鬃,直立水面。好一个雷志,如猛虎出山,一跃而起扑向船头,高喊:“压浪!”

可是这力举千钧的江涛如何压得住,只见雷志立刻被弹了起来,如同空中飞人。这位云南籍队员却出奇的勇敢,他从空中落下之后,仍死死压住船头,任狂浪如鞭子般在身上抽打。

我至今仍记得雷志那无畏的形象。自从参加漂流队以来,风浪里总是冲在前头,他水性好,肯出力气,是全队公认的“划桨能手”。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

雷志没有来得及写信告诉任何亲人,就匆匆忙忙跟着洛阳队远征了!在队里他马上就成了主力桨手,同大家一起漂过1300多公里的激流险滩,为洛阳漂流队征服金沙江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是有功之臣啊!可是他在日记里却写了两件使他难过的事:一是冲老君滩时,他虽据理力争,最后终于还是只当了接应队员一让他负责照像。二是他一个云南人去参加洛阳漂流队,被单位上的许多人所不理解。他痛苦地写道:“……对我来说,只需要信任和理解,其它我都可以不记在心里……”

从虎跳峡到攀枝花市,多少人围住漂流队签名留言,他常常是用颤抖的手捏着笔,写下四个字:

理解万岁!

现在雷志等四人乘坐的敞口橡皮船已冲过金刚具特级险滩。船被冲进一个如篮球场大的回水,举桨在前的雷志,只见前面突然从江底冲出一股一米多高的水柱,大口11一声:“不好!”还未等他拔过船头,橡皮船已被举向天空,接着就向一个直径约十多米的大漩流漂过去。船刚一接触水面,就被几排恶浪连珠炮似袭来,小船顿时被掀了个底朝天,四名队员全部落水。

副队长雷建生眼疾手快,他抓住船绳,从倒扣磐的船侧冒出水面。他高声喊着队员的名字:

“袁世俊!”

“到厂船尾上浮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李维民广

“有!”船侧伸出一张瘦削的脸。

“雷志!雷志!……”

雷建生大叫着,可是满江里没有回声。

这时密封船已从后面赶来。雷建生朝船上喊着:“雷志没有了,大家注意搜索江面!”

三个落水的人抓住船绳想爬上船,可是水流太急,船只好倒扣着漂。直到前面一个平水处,才拼力将船翻过来,一看船上,断了一把桨。

“有人广体育教师李维民眼尖,用手指着江面大喊。

只见江面上冲下来一个人,面部朝着天空,下身全部落于水中,大家断定此人定是雷志。雷建生大喝一声:“追!”三人猛挥大桨,小船如飞一般地追去。

我说过此处是滩滩相连。小船还未划动几步,就被卷入一个险滩,雷志已先被冲进滩去了。这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冷雨打在身上,冻得几名队员直哆嗦,这样又奋力追了20多分钟,见雷志已无踪影,只好划靠于一大石旁,上岸报信求援。

下午2时15分,密封船到达四川金阳县对坪区,几名当地船工为漂流队精神所感动,冒死划船前来接应。谁知铁驳船划至江心,在激流险滩中顿时失去了控制,直端端地朝密封船冲去,只听“嘭”的一声,将密封船当即闯翻。正在船顶拍照的《河南日报》记者张新生被摔出船外,船内所有珍贵资料,漂得满河都是。A

记者张新生也还多少有些水性,翻船后立刻脱去雨衣,独自冲浪向岸边游去。可是他毕竟是“秀才”,游不多远就觉双手无力,便趴于礁石之上,静等“援兵”。可是他回头一看,不觉魂飞魄散,那只失控的铁驳船如同一个“疯子”,在激流中摇摇晃晃地直向他冲来,船工直喊快躲。

哪里来得及了!张新生急忙松开双手,从另一侧钻入水底。与此同时,只听炸雷般一声巨响,铁驳船直端端撞于礁石之上。

险哉,差一点将记者挤成肉饼!

下午7时,两支队伍在对坪区会齐。这时已是江枫渔火,·月落乌啼。一个消息传来:在下面的南田坝滩处,船工打捞起一名漂流队员,已送至对坪区医院。

大家急赶往区医院,只见雷志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停止了呼吸。

“雷志DR——”队员们齐声喊着,纷纷摇着他那已经直硬的身躯。他们的眼里再没有眼泪,眼泪早巳流干了!这是洛阳队在金沙江上献出的第四条生命,男子汉们紧咬着嘴唇,雕塑般地站立在雷志的遗体前……

我们所有在场的记者都不相信,这位水性极好的划桨能手会离开大家。仔细翻看雷志的遗体,发现肚子里竟没有喝进江水,脑袋的左前额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大概是翻船时被飞起的船桨击中的,否则雷志这条“混江龙”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去。

队员们跪下来,用药水给雷志擦洗身子:然后给他换上一套崭新的队服。

15日,当地群众贴出一张倡议书,自发成立对坪区人民治丧委员会,并号召大家为洛阳漂流队募捐。

于是,当地老乡为雷志做了布鞋,一个70多岁的老大爷,献出自己准备的一副棺材,群众为悼念雷志鸣放的鞭炮终日不停。到金阳县后,县里又为雷志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当救护车将雷志的遗体运往昭觉火化时,当地群众跟着走了五、六里路,送了一程又一程……

长漂结束的这十年中,我又曾两次去过虎跳峡,其中一次是带着中国的“皇家刊物”(人民文学)的几位编辑和作家去的,他们都是慕名而来。,当他们站在绝壁千仞的虎跳峡前,听着我讲述当时的情景时,都显得十分激动。他们说,不但当时的长漂健儿需要胆识和勇敢,就连参加采访的记者,也是需要一种献身精神的。

现在虎跳峡已开辟成为云南丽江地区的一个旅游景点,中外游客络绎不绝。这里已竖起了两座纪念碑:一座是中国人首漂虎跳峡纪念碑,碑石刻着当年首漂者的姓名;另一座则是竖在桥头的新闻记者万明的纪念碑。无数游客都在这两座纪念碑前留影,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当时的详情、亲自感受到那种悲壮的气氛呢?

万明是《青年世界》杂志派去的记者,只有23岁,在我们这一大群记者中年龄最小。郎保洛中虎跳遇险,为采访确切的消息,他同我们一起爬上江岸绝壁,一边观看洛阳队营救,一边飞快地进入现场记录。看着天色已晚,他又没有带手电筒,于是就与另外两名记者离开现场,去永胜乡驻地。由于前段时间连着下雨,山洪形成无数瀑布,从悬崖绝壁飞涌直下,把山路全部冲毁,人们只好从乱石堆中爬过去。有的水流竟将下面冲出一个大坑,又无桥梁,行人只好下行十多米,然后再跳跃而过,甚是危险。前几天我陪王茂军来此查看水情,竟未能过去,突见山上一头黄牛滚将下来,当场摔死。

万明等三人行到此处,天已黑尽,山顶突然响起阵阵飞石之声。后面两人急退,只听“呼”的一声巨响,前面的万明已无踪影。两人急朝瀑布下的大坑寻找,见万明侧卧水中,头上被石头砸了一个大洞,汩汩地直向外冒血。《云南日报》记者张信迅速将生命垂危的万明背在背上,爬出大坑。四川电视台、重庆电视台和中国科漂队颜柯等闻讯赶来营救。药剂师颜柯忙对万明进行人工呼吸。可是由于伤势过重,流血太多,万明那颗年轻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可是他却双目圆睁,人们合了几次都合不上。未见漂流壮举实现,他是死不瞑目啊!

在这涛声阵阵的峡谷里,面对着这位新闻记者的遗体,人们长久静默。四川电视台记者黎明福立即将自己的雨衣脱下来,用木棍绑成担架,将遗体抬往永胜乡。为了给后人留下长江漂流探险的真实记录,我们的新闻记者同漂流勇士一样付出了血的代价。万明这个年轻的名字,将与这滚滚长江一起被后人铭记。

漂中遇难的孔志毅和万明

来源:SPORTS.SOHU.COM  2004年5月8日19:31  山野杂志社

OM  2004年5月8日19:31  山野杂志社